散文名篇——稻菽千重待我来

来源于：中国《市县领导决策》月刊、网 网络中心 荐稿

作者：胡芳华（河北文学篱栏文学院院长）

     小编序：一篇文章，作物与生命的洗礼；通篇以稻菽为核心，看似对上饶采风的回味，实则是对生命的思考；通篇文字如行云流水。行云一般的柔软，流水一般的清脆，深深地震撼每位读者的心。每次写作都是心灵与自然的融合，都是人类对生命的思考，这样的作品才富有生命力。

     苏轼有《西江月·世事一场大梦》世事一场大梦，人生几度秋凉？ 夜来风叶已鸣廊，看取眉头鬓上。酒贱常愁客少，月明多被云妨。 中秋谁与共孤光，把盏凄然北望。道尽了人生的苍凉，而此篇文章则是通篇对生命力的思考，多是赞美与感慨！这就是作品的价值！也是，我所推崇这篇作品的可贵之处！

 

     深秋的稻田，是黄金镶嵌的丰稔之路，满眼金灿，晃得眼睛有些眩晕。稻穗低垂，似在沉思，微风拂过，稻穗波浪般，一波赶着一波。淌过季节河，淌过岁月的田埂，漫过人们的心田。

      小洲岛的水稻成熟了，喜讯随着电波飞到北方，惹来远方的麦客——一群北方的文学农民，整天在书本上耕田种地，而今，千里迢迢赶赴湄洲的小洲岛，收获自己那份心灵的稻菽。

 

      秋阳下，稻田静如梵高的麦田拾穗画，饱满的稻穗轻轻垂下，如同新娘额头的一帘珠翠。稻子含羞，更像待嫁的新娘静待心爱的人。轻轻捧起一串稻穗，淡淡的稻香涌向肺腑。稻香夹杂着阳光的味道，岁月把天地的精华酿成酒，凝成珍珠，等待我的收割。

      徜徉在金黄的稻田，我的心门瞬间被稻浪撞开，内心的小溪奔涌而出，在稻田里流淌，与稻菽缠绵。摸摸这株，亲亲那株，每一株都是久别重逢的亲人。那熟悉的汗味，那久违的歌声，那深情的目光，在稻花香里缓缓再现。耳畔又响起家喻户晓的诗句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”。

       田间的鸟雀，叽叽喳喳，争相与我倾诉。多年前，我爷爷的爷爷，在这里不知疲倦地劳作着，耕种，收获。稻子青了又黄，黄了又青，直到把他的腰累弯，最终他把自己变成一株稻子种在地心。年年青碧，岁岁飘香，他拥有了永恒的生命。鸟雀整天在稻田里喊爷爷，只有稻穗在轻轻点头。

 

      久久地在稻田徘徊，让那一簇簇稻穗轻敲我的身心，婉如细雨沙沙。蹲下身，把自己还原成一株成熟的稻子，把耳朵贴在稻穗上，聆听稻的心声。俯身下蹲，竟然发现一个别样的世界，远处的村庄、森林、游人，还有红尘里的熙熙攘攘，终于消失。此刻，我的世界只有稻香和鸟语。石头大了，绕着走，总会躲过坎坷。站久了，适时降低身姿，聆听来自低处的声音，把心里沉积的块垒悄然倾倒。做一株成熟的稻子，学会在尘世里弯腰缄默，或许，烦恼就会少了许多。学会低头，让风在高处怒吼，追着太阳升起的方向，张开梦想的翅膀。

      时光是公平的，它闭合了一扇门，却又为我推启了一个窗，给我一段宁静的时光，梳理过往，歇息红尘里疲惫的身心。稻穗在我的脸颊轻颤，犹如跳动的春心，搅动内心深处的三江水。心波轻荡，溢出一曲小令，半阙词，泊在稻穗上，轻声吟唱。

 

       呢喃的秋虫，不时地跳到我的面前，曼舞吟唱，或许，在它们的眼里，我是一株行走的稻菽，亦或独舞天涯的蝶。采一片秋叶含在唇间，轻轻吹响，歌子如蝶，在稻禾间轻绕。沉睡的稻子苏醒了，它们拉着手，随着微风扭动着柔软的腰肢，丰硕的稻穗相互触碰着，似乎已感知离别的时刻，悄悄告别，相约着来生的邂逅。没有长亭与短亭的相送，没有含泪的叮咛，牵紧彼此的手，拥抱，深深地拥抱。起风了，稻浪翻滚着，仿佛地心深处喷发的岩浆，一波撵着一波，涌向远方。

     独享片刻的宁静，蓝天、云朵、金黄的稻田，乃至整个世界都归我独有。大口地呼吸稻穗带着阳光气息的馨香，让它涌入心肺，淌入脉管。忽而，飘来欢声笑语，一群北方的文学麦客潮水般涌来，秋风悄然逝去。稻穗缄默着，眼睛的余光，扫到了闪亮的镰刀，一声惊叹，却被欢乐的口哨淹没。文学麦客们虔诚地收割着，把一束束稻子揽入怀里，交换着彼此的体温，短暂的耳语，稻子的一生被切换到书卷里。一排排镰刀在挥舞，一行行稻子应声伏地，欢呼声，呐喊声，此起彼伏。有人用手机收割，有人用相机收割，有人用眼睛收割，每人都在忙碌，收割着自己的稻菽。

    稻田里飞入各种亮丽的身影，丽人们面含春光，身着彩衣，或站，或卧、牵手、拥抱。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方式释放着内心的欢愉，金灿灿的稻穗婉如日夜相思的恋人。

 

      铺黄撒金的稻田更像一处展示才艺的大舞台，有人在低头速写，有人即兴作诗，有人忘我地舞蹈，有人深情地吟诵。总有一些稻子先落在诗画里，再落到地上。

    我也拿起一把小弯镰，学着做一次农人，当镰刀碰触稻秆，我有了瞬间的迟疑，真切地听到稻子的呻吟。生活就是这样，痛并快乐着，把它与昨天割离，才有稻子生命的升华。刷刷刷，稻田里满是镰刀与稻子的对话，如一场绝恋落下帷幕。

    捧起一束稻菽，如同怀抱心爱的孩子，稻穗轻轻偎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，似乎在诉说。捧起稻子，捧起了我的灵魂。

 

       江南的水稻熟了，娇俏的身姿在秋风里摇曳，绚丽中透着华贵，宛如一阕生命的赞歌。江南的稻田，是黄金镀就的希望之路，是艺术宝卷里最绚丽的章节。丰盈如画，重彩渲染，浓醉如酒，文人骚客，饮之皆醉。

     一阵喧闹过后，稻田被剃成齐刷刷的板寸，仿佛孩子新剃的脑袋，光洁又精神。稻茬直愣愣地望着天空，犹如一曲音乐的断章，又似失恋的情书，如果此刻贴近稻茬，你会听到不屈的灵魂在呐喊。田地里深深浅浅的圆弧或网格的线条，如同一首首被风撕碎的小令。山坳里，堤坡上，池塘边，到处是收割后的稻田。一块块，一湾湾，空空荡荡，犹如守着空巢的母亲，敞着怀抱。失去稻子的田野空旷又落寞，却被秋天默默地捧在怀里抚慰着。

    秋雨忽然间飘洒，那是羽化的稻粒，悄悄洄游，看望大地母亲。雨珠落在稻茬上，晶亮莹润，一滴滴，一串串，在微风里轻摇，倏地又没了踪影。有些雨珠顺着稻梗钻回地心，一场秋雨抚慰了大地的阵痛，等待来年的春雷呼唤。

 

      目光游走在空空荡荡的稻田，一分喜悦，半缕怅惋，化作稻种。在心里，我也种了一块稻田，不为抗饿，也不想收获，只愿稻秧在太阳和月光下成长。它每长一点，我的心会颤抖一下，每颤抖一下，我会把自己和它一起深扎。

     其实，红尘里的我们又何曾不是一株水稻，风里，雨里，顽强地生长，竞争着每一缕阳光，每一滴水，有些长成谦逊的稻穗，含羞低首，等待命运的收割。茫茫宇宙，谁主苍生，一粒种子，发芽生长，成稻。几多疾风，几多狂雨。倾倒了奋起，柔弱了昂扬。一粒稻子落不到地里，仍旧是一粒。若是死了，就结出了许多粒。稻生长，是为人类的站立奠基，稻成熟，割断了与大地的脐带，却是另一种形态的活着，活在人类的血脉里，活在诗卷里，它便拥有了不朽的生命。

 

       轻轻地捧起一粒米，仿佛捧住了一颗跳动的心，那是从诗画里走出的洁白莹润的玉人。亲近一粒米，就是在亲近我的母亲啊。一粒米，一束光，照亮我的心房；一粒米，温暖了我的胃；一粒米，滋养了人类的历史啊。

     在江南，我找到了失散的母亲，她在小洲岛，那片金灿灿的稻田，她是我的梦里的母亲啊。她给了我强健的体魄，给了我智慧，给了我奔跑的力量！

     我是一粒被风吹离故园的稻粒，沉睡在风风雨雨的北方大地上，日日遥望着江南，烟雨迷蒙的江南。当春风又绿江南岸，愿那袭月光照亮我的还乡路。

网络运维：赵平华